我是Elle。
現在正穿著米白紡紗細肩帶洋裝，
並且微微將頭髮攏起，露出髮際下白而細緻的後頸。
我捧著一束紮起來彷彿繡球的捧花，
恬靜的微笑讓我看起來幸福洋溢。
然而，
新娘子不是我，
是我前男友的現任女友－－Bella！
是的，不要懷疑，
你絕對沒有聽錯，
我是前男友的未婚妻的伴娘！
Bella坐在我前方梳妝鏡下，
盯著鏡子的眼神已有些渙散。
「Bella，是不是太早起了？喝點咖啡會比較有精神。」我遞過還冒著煙的外帶紙杯給她。
「還好有妳，不然這麼多禮俗，又要早起化妝，都快不知道該怎麼辦了！」Bella討好地一把摟過我。
我如同這些與她相識的日子一樣，對於這種好姊妹似的親暱，
並不領情，卻也不打算破壞。
畢竟，或許我前男友感受不到，但同為女人的我卻很清楚：
這不過是拉攏次要敵人、攻擊主要敵人的手段。
就算再傻再天真，哪個女人真的能和未婚夫的前女友毫無嫌隙地當手帕交呢？
但Bella是個聰明的女人，
她知道，多年交情讓我與前男友已經擁有家人一樣的感情；
加上他媽媽最疼我了，有時候母子爭執不休，也都還得我出面調停，
所以即便是我隨口對她一丁點的讚揚，在她準婆婆耳裡聽來都肯定是激賞有加！
「Jay不曉得到了沒有？」Bella起身黏著鏡子玩弄她貼了近三層的假睫毛。
「應該來了吧。」我隨口應答。
「要我去會場幫妳看看嗎？」我問。
「好啊，妳跟他說我沒吃早餐，要他去弄點什麼來好了！」Bella向我擠了一個鬼臉，又順手拿起睫毛夾，在鏡子前繼續她的未竟事業。
Jay是我的前男友，Bella未來的老公。
念書那時候，晚上在夜店兼差的Jay是我們班上的幽靈份子。
往往，考試前有看他主動伸手向我要筆記，那還算是他警醒。
但通常來說，都是我事先畫好重點，交在他手裡；
甚至，有些科目，我都得在心律不整、血壓飆升的情況下，cover護航他過關。
那為什麼我要這麼認份？
還不就有次好奇，「參觀」夜店，被他活逮，
「哇，要是讓大家知道，系上的夢幻小公主也會上夜店，不知道會怎樣喔？」
從此他便以此相脅。
然而日久之後，
或許所謂「患難見真情」，國文老師對不起，我知道我亂用。
我們交往了。
「簡直是小姐與流氓。」同學A一言以蔽之的說。
「妳熱血校園國片看太多啊？誰說校花一定要坐在痞子的摩托車後座？」同學B也說。
「@$!#~^&*(_)+&%#@&*」$#@~」同學C語無倫次說。
他玩世不恭、我行我素、大少爺脾氣……，
而我雖然算不上賢良淑德，
但外型尚算甜美清純；每學期的書卷獎也都少不了我。
所以，南轅北轍的落差，沒有人祝福我和他。
果不其然，我們的愛情，在看好戲的冷眼之中，沒有預警與解釋地結束了。
「還是分手吧。」牽著我走在淡水河畔的Jay那時候這樣說。
「其實他們是適合的。」想起過往，走在飯店通道上的現在，我喃喃自語。
Bella雖然對於女人心機是出神入化的，
可是她也有孩子氣的活潑、自在，
這些都是他們彼此互補又互相吸引的地方。
而Jay，和她在一起以後，
不但從此和夜店劃清界線，
工作穩穩地步入軌道，
脾氣也收斂多了，整個散發著越發迷人的成熟。
而這是我，就算不完全喜歡Bella，卻仍然願意祝福的最大主因。
起碼，Jay應該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。
「Elle，Jay有沒有打給妳？」窄裙旗袍的Jay媽焦急地幾乎顧不得絆倒的危險，竭盡所能奔向我。
「沒啊，怎麼了嗎？」我扶住喘吁吁的Jay媽。
「奇怪，這小子，觀禮的親友都到齊了！」
「我以為他賴床，打給他，手機直接轉語音信箱；家裡沒人接，剛請舅舅回家看，他也不在家裡。」
「臭小子~~~」剛剛才誇他成熟了呢！這會兒，人生大事，卻又讓大夥人為他雞飛狗跳，我暗暗啐了聲。
「Jay媽，先別急，妳先陪客人聊聊，我想辦法找到他。」我拍拍Jay媽，先安定她的情緒。
我撥了快速鍵，「您的電話將……」沒耐性聽完整段，
「上哪去啊？」依我對他的了解，他會去的地方不多，但飛梭般在我腦海裡竄流的資訊，卻讓我頭昏腦脹。
顧不得小禮服、高跟鞋有多麼行動不自如，催快油門，我在市區的紅綠燈陣中飄移。
幾家他常翹班和我相約的咖啡廳、泡沫紅茶，沒有。
MTV、租書城，沒有。
敦南誠品、Family餐廳，沒有。
就連他從小吃到大的麵攤，也不見人影。
「到底去哪呢？」四處遍尋不著，我有些頹然。
「會不會……」
靈機一動，我一路驅車向北，
穿過幾座紅色拱形的關渡橋，再往北，
果然……
我氣極敗壞地摔上車門，向堤防走去。
「妳來啦？風很舒服喔。」簡單的白色休閒襯衫落在牛仔褲外，Jay一派自在。
「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？」我的青筋浮凸。
「記不記得我們怎麼在一起？」顯然他不打算理會我。
「因為被你抓到在夜店玩耍，你威脅我。」我沒好氣地說。
「原來我在妳心中，是這樣的卑鄙小人喔！」Jay咯咯笑著。
「妳和研究所學長分手，我陪妳來散心，妳哭著說這是妳初吻的地方。」
「我心裡想，哪有人這麼可愛，這麼老了才初吻！」
「所以吻了妳，要妳跟我在一起。」Jay像回味一則甜蜜往事般地微笑。
「這跟你現在應該出現在禮堂，而不是淡水河堤沒有關係！」我有點見笑登生氣。
「那妳知道我們為什麼分手嗎？」Jay還是不理我。
所以我也賭氣地不理他！
於是他自問自答：
「因為，我覺得，有好頭腦、會有好職業、能給妳穩定生活……，總之，至少是個社會中堅，才能和妳在一起。」
「但曾經以為我這輩子不可能。」Jay自嘲地笑。
「不可以自私地為別人的人生做決定！」我忿忿地說，「你根本沒問過我想跟怎樣的人在一起，又怎麼知道誰才適合我？」
「你只能為你的人生做決定，而你也這麼做了－－那時候你選擇放棄我。」
「現在你選擇負擔起Bella的人生，所以快進禮堂吧，行行好！」我搞笑地拱手作揖求他。
「我真的做好決定了嗎？」Jay自言自語地問。
「我決定好了！」Jay凝視我。
「嫁給我吧？」
「啥？」高八度的語調幾近尖叫。
「喔，對，不用急著回答。」
「啥？」這聲更大聲了。
「飯店裡的混亂我會處理。」Jay氣定神閒，一副天塌下來也沒問題的自信。
「啥？」這……要怎樣處理啊？
「不要一直啥、啥、啥，照你說的，我為我的人生決定啦！」Jay掏掏耳朵。
「可是我有說要嫁給你嗎？」我也有權力為自己決定啊！
「嗯，可是還能遇到比我好的嗎？」Jay問。
「很難說。」
「也是~~」
「可是還能遇到妳更愛的嗎？」
「……」無言反駁。
「還有什麼好掙扎？為自己的人生下決定吧！」
於是Jay大獲全勝地把戒指套在我無名指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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